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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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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轉

第二日一早, 婉月順利入住東宮。看著宮人在殿內忙裏忙外地搬運東西,整理箱籠,她無所事事地四處轉了一圈, 然後去了乾清宮。

根據太醫預計, 昌平帝今日應該能醒來。

事實證明, 太醫令的醫術不錯。

她剛到乾清宮,坐下連一杯茶都沒喝完, 就聽宮人稟報說皇帝醒來了。

“父皇醒了?”

她放下茶盞起身,跟著宮人向裏間走去,剛走到床邊, 正好與偏頭看來的昌平帝對上了視線。

“兒臣見過父皇。”

婉月停下腳步,躬身行禮, 眼裏透著關切,仿佛一個世上最孝順的女兒, “您感覺如何?還有哪裏不舒服嗎?”

從昏迷中剛剛清醒的皇帝沒有答話,神色仍有些恍惚,目光虛無的落在半空中,不知道聽沒聽清眼前人的話語。婉月見狀, 忙讓太醫為他診治。

“如何?”

一刻鐘之後, 白發蒼蒼的太醫令跪在床邊, 凝神為皇帝把脈。皇後得到消息也趕了過來,正與婉月站在一側,蘇懷安守在龍榻的另一邊。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太醫的身上,見他終於收手, 婉月急忙詢問。

“回太女殿下, 陛下龍體轉安,但仍需靜養, 切忌大喜大悲,不可勞累……”

太醫躬身稟報著,聽著他的話,皇後和蘇懷安不動聲色地望了身邊的少女一眼。

“辛苦太醫令了,為父皇開藥吧。”婉月沒在意兩人的舉動,聽完點點頭,向太醫吩咐道。

“臣遵旨。”

太醫聞言,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,向皇後和婉月分別行了一禮,見她們沒有再開口的意思,立即起身告退,迅速逃離了這個氣氛詭異的房間。

這段時間皇宮的變故,老太醫都看在眼裏,宮闈私事瞞得了誰也瞞不了太醫。

看著他逃也似的離開,蘇懷安跟著退了出去。如今皇帝的湯藥都是蘇懷安親自去熬,在目前的形勢下,這位忠心耿耿的總管太監不願相信皇宮的任何一個人。

所有入口的飲食,他都親自試一遍才敢給皇帝用。

房門重新合攏,龍床邊只剩下了皇後和太女,晨間的溫暖日光被隔絕在門外,明黃色的帳幔沈沈垂落,房裏空氣分外沈悶,呼吸間盡是苦澀的藥氣,聞著濃重的藥味,皇帝頭昏腦脹,胸口發悶。

“把門窗打開,換一換氣。”他說道。

“是,父皇。”

婉月應了一聲,先將龍床左側靠近窗戶的床帳放了下來,拉起一半,避免室外的涼風直接吹著皇帝,然後才把窗戶打開,將秋季涼爽的風放了進來。

呼地一聲輕響。

風在房裏打了個旋,拂動垂落的帳幔再回返,卷走滿室的沈悶氣味,皇帝呼吸了幾次清新的空氣,感覺昏沈的頭腦都清醒了過來。

婉月守在窗邊,透了透風就將窗戶重新關上,皇帝老爹身體太虛,剛從昏迷中清醒,受不得涼。

皇帝也不在意,開了一會兒窗,房裏的空氣已經清新許多,同時也看出了女兒的態度。

不管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,至少婉月對他還是上心的。

確定了這一點,他的心態就平穩下來。等婉月回到床邊,為他加了一只軟枕,墊高了一些。對著身邊的兩人,昌平帝先向皇後說道:

“皇後先回去吧,朕有話要同太女說。”

“這……”皇後遲疑片刻,轉目望向婉月。見她沒什麽表示,這才屈膝朝皇帝行了一禮,“臣妾告退。”

“兒臣恭送母後。”路過身邊,婉月行了一禮。

“太女留步。”

皇後推門走了出去。

“呵。”

註視著皇後離去的背影,皇帝輕笑了一聲,開始陰陽怪氣,“看來朕昏迷的這幾日,皇宮內外已經由太女做主了,連皇後行事都要看你的臉色,真是好威風。”

“兒臣不敢。”

婉月並不在意,隨口應付一句就轉移話題,“父皇,兒臣有事稟報。”

“哦?”咽下了準備出口的譏諷話語,昌平帝暗中提高警惕,“何事?”

“因父皇身體不適,兒臣昨日才帶您回京,朝中積攢了不少事務尚未處理。既然您已經醒來,還請您定奪。”

“哦?”

昌平帝不由詫異,他都做好了徹底交權的心理準備。原以為今天醒來,明天就能退位當太上皇,沒想到這個不孝女還願意向他請示政務?

是真心還是假意?

“讓朕定奪?”他再次確認。

“是啊。”婉月的態度理所當然,“您是皇帝,當然要請您來決定。”

凝視她片刻,昌平帝眉頭松緩,“那就說來聽聽。”

“父皇稍候。”

婉月早做好了準備,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桌案,將擺在桌上的幾封奏疏拿過來,依次翻開念給皇帝聽。

“目前緊急事務有三項,兒臣依次念給您聽。”

第一件是三皇子的謀逆案。

三皇子雖然身死,但後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。婉月回京之前就做了整理,寫了厚厚一封奏疏,包括謀逆案的前因經過、同黨罪犯花名冊以及處理意見,皇子府內的人員及資產的處置方案等等……

其他的內容昌平帝都沒細聽,他用腳也能想明白,這些內容的水分有多大。三皇子謀逆究竟是怎麽回事,別人不知道,他們還不清楚?

三皇子那群手下,至少七成是她的人。

這還查個錘子。

現在裝模作樣念給他聽,他又能發表什麽意見?昌平帝暗自腹誹,只說讓她看著處置。

但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註意。

“有妾室懷孕?”昌平帝皺眉,“是什麽出身,幾個月了?”

“回稟父皇,她是三哥去年新納的妾室,京城商戶女出身,聽說頗得三哥寵愛。”婉月將奏疏合攏,放到了一邊,口中答道,“已經七個月了,據太醫診斷,腹中懷得是男胎。”

“男胎……”

皇帝沈默下來,又想起那天晚上三皇子的瘋狂模樣和濺在地面的鮮血。一時間鼻腔裏濃郁的血腥味彌漫,額頭一陣抽痛。

“你覺得,這個孩子該如何處置?”他疲憊的閉眼問道。

三皇子犯下了謀逆大罪,按照慣例,他的子嗣也脫不了罪名,最好的下場就是終身監禁,女孩還好,說不定有外嫁的機會,男性就只能囚禁一輩子了。

“兒臣以為,可以將他過繼出去。”婉月斟酌著說。

“過繼?”

昌平帝對這個答案很意外,“你想過繼給誰?”

“給大哥吧。”婉月看t了看他,仔細解釋道,“稚子無辜,何必讓未出世的孩子擔負罪名。正好大哥未有子嗣,逢年過節的也該有人祭祀。”

“景桓……”

昌平帝怔住,口中喃喃念著,心中更加困惑,他沒想到婉月竟會主動為景桓過繼子嗣。要知道,一旦改了玉碟,這孩子就是惠昭皇太子的兒子。

她不怕日後生出皇位紛爭?

但婉月主動說了,他當然不會拒絕為心愛長子續香火的大好機會,一口應了下來,生怕她反悔,“這樣也好。”

這事就這樣定了下來。

皇帝猜的沒錯,這當然不可能是婉月提出的,她可沒有那麽好心,對這位已逝的大哥也沒有感情。

這是皇後的要求。

皇後用自己的人脈、再拉孔家下水為婉月奪權,婉月給惠昭皇太子過繼子嗣、教五妹妹安康武藝。這是那一晚她們談的條件。

皇後確實是個好母親,滿心滿眼都是她兩個孩子。惠昭太子死得早,沒有成婚,過繼一個孩子也算後繼有人。而安康自幼體弱,小時候差點沒養住,現在十歲的女孩小小一只,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,性情膽怯,怕見生人。

皇後為女兒操碎了心。這樣柔弱的女孩,一旦離了自己,該如何存活下去?

好在,現在有婉月護著了。

拋開這些念頭,婉月翻開第二封奏疏繼續念,這是關於清田的後續方案。自從康王退出朝堂,清田工作已經許久沒有進展。沒有位高權重的朝臣壓陣,解文樂等人在地方州府根本無人理會,每天盯著賬冊一籌莫展,巡撫都懶得敷衍他們。請罪折子一封封的發往中樞,話裏話外都在叫苦。

按照昌平帝的意思,接下來的清田工作是由何元康接手,然而婉月又塞了一人進去。

“曲有方?”聽完奏疏,他盯著婉月不住打量,“太女為何想用此人?”

“回父皇。”

頂著他的視線,婉月徐徐說道,“雖說老師能力出眾,手段不凡,但他離京已有十年,久居地方,對朝中人事難免生疏。清田工作千頭萬緒,除了地方州府,更需中樞六部配合。兒臣以為,曲侍郎在戶部任職已久,戴正山卸任之後可接任戶部尚書,再將清田一事交與他,與老師一內一外,互相配合,想來行事會更加順暢。”

原戶部尚書戴正山,任職數年無功無過,私下與三皇子有牽扯,還曾當眾點評景安公主不守女德,行事荒唐,列在婉月的清理名冊當中。

戶部侍郎曲有方,前一任尚書令曲伊的長子,與其父一脈相承的低調作風,能力不俗。先前與父親同居朝堂,難免受了壓制,多年未得提拔,曲伊回去養老也有為兒子騰位置的意思。

“也可。”昌平帝沈吟半晌,探究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女兒的身上。

這些年,女兒與何元康的往來他都看在眼裏,兩人一直師徒情深,前段時間,婉月還說過何元康的好話,請求調他回京。

如今怎會態度大變?

昌平帝看得出,她口中的老師叫得親熱,眼裏卻看不出半點情分,為了分攤何元康的權柄功勞還特意提拔曲有方。

他怎麽不知道,婉月什麽時候和曲家人有了聯系了。

這丫頭竟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?連自家老師都沒有半點感情?還是說,他們什麽時候有了矛盾?昌平帝心思一轉,很快就有了猜測。

“還有何事?”在心中記下此事,他繼續問道。

“還有就是……”婉月翻出最後一份奏疏,靦腆地向他遞去,“兒臣正在謀劃東宮的組建事宜,擬了名單請您過目。”

昌平帝伸手接了過來,走馬觀花地草草看了,很快註意到幾處空白的預留部分。

“東宮侍讀?”他有些不解,“東宮還有這個職位?”

“先前確實沒有。”

婉月的目光一飄,更加羞澀,“這是兒臣新加的職位,準備選拔幾名品貌俱佳,家世貴重的青年才俊,在東宮負責侍奉筆墨。”

昌平帝:???

他沒聽懂,為什麽要選拔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伺候筆墨?

怎麽的,宮女太監們不好使?

他納悶地擡起頭,看清女兒面上的紅暈,忽然恍然大悟。

“咳咳。”

將手中的名冊合攏,他隨手遞給婉月,“朕明白了,你身為太女,是該找幾個可心的人伺候筆墨,既是東宮人員,由你做主便是。”

“多謝父皇。”

婉月很高興,起身將幾份奏疏整理好,重新摞回了桌上。昌平帝靠著軟枕,看著她的動作,腦內還在想侍讀的事。

“月兒,那個侍讀……”

看著女兒重新回到身邊坐下,他欲言又止,“你可有人選?”

“還沒有。”

婉月答道,“既得父皇準許,兒臣就準備與李相商議,讓眾臣推薦名單。”

“是得好好商議。”昌平帝表示同意。“既是侍奉筆墨,才學人品都不能缺,朕覺得杜家和關家的幾個小子不錯。”

他頓了頓,“當然,朕只是提議,具體人選還得你決定。”

“多謝父皇,兒臣回去看一下。”婉月記下了這兩家的名字。

“嗯。”

過了半晌,乾清宮正殿的房門終於打開,守在門外的宮人看著太女出來,隨後幾封旨意接連發出。

亞相潘文、戶部尚書戴正山、禮部尚書等諸多朝廷大員牽扯到謀逆大案,全部下獄審查。

戶部侍郎曲有方代尚書一職,原同州巡撫何元康回京任用,暫代門下令。

皇帝養病期間,所有朝政事宜由太女代管,允太女自行組建東宮,李元瓊、徐懷慎、何元康三人輔政。

還有最後一道旨意,謹妃崔氏訓章禮則,有淑慎之行……晉貴妃,令禮部擇吉日備冊封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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